江家给赵全补偿的事，江慕在原则上没有错，江荻便没有多言。搞定了自己家事的江慕，反而兴致勃勃地问江荻：“赵全断半臂的事，你准备怎么补？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已经补了吗？”

    江慕愣了下，反应过来，道：“二十两银子一条半臂？”

    江荻立即斥责：“哥哥那叫什么话？我拿二十两银子买你半臂，你卖吗？”

    江慕当然不卖，他不卖，就问江荻：“可妹妹只给了赵全二十两银子……是不是有点……”

    他不好意思说，江荻好意思：“有点少？这二十两银子，只是对他无妄之灾的补偿。他虽不是秀才，但也是读书识字之人，从前也没靠着那只手劳作。那只手，便不值钱。这些其实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这事我不可能独自承担。恶是刘景高做下的，那么，这事势必要让刘家知道，看他们家的做法。不止赵全，最后离开的那一十二人，也是一样的方式。”

    其他人，都是受了伤，养一养就好的。加上赵全在内的十三人，则都是受了不可恢复的重伤，对今后的影响不止眼前。江荻负担不起，自然不会强行负担。

    江慕听了江荻之言，按照自己的理解道：“就像从前在辽东，军中之人受伤也不过是领了抚恤金退下来，或是战死后其家人领一笔赔偿，是这意思吧？”

    颔首后，江荻道：“约莫是这样，但意义不一样。军人受伤或是牺牲，那是荣誉。赵全、黄老大等人，却是无辜的池鱼。我给他们补偿，是因为刘景高之所以拿他们泄愤，是因为我们是同乡。我可以补偿，但不允许他们推卸全部责任，尤其是受过陆家恩惠的人。不可能只仗着陆家过好日子，却在陆家落难时就撇开。”

    就像她亲爹。

    当年受了方孝孺的恩惠活下来，那么，因为方孝孺而丧命，就不能埋怨。因顾籍和陈妈妈都说顾父当年郁郁寡欢，江荻便非常仰慕那记忆中已经不存在的父亲。

    厨房门外，帮着江荻做月饼馅的陈妈妈，听见这一番话，彻底放下心来。

    等江慕离开后，她和江荻开始包月饼的时候，便和江荻说起从前：“老夫人总说慈不掌兵，这一点上，太太软和了一些。我原以为大奶奶也是这般，如今才知道我看错了。”

    江荻疑惑了一声，问：“我软和？妈妈为何有这错觉？”

    陈妈妈就道：“按二爷说的，他当年不仅把大奶奶丢给了江家，还给了他们一袋碎银，足够他们养活大奶奶。后来二爷又给了江家许多好处，报答江家的养育之恩，二爷已经做完了。大奶奶明知这些，却一直对江家父子纵容得紧，这不是软和么？”

    顾家家境摆那，顾籍自小就会用“银子”解决问题。当时他把妹妹托付给别人，他没有更多的钱财，只能把自己兜里的银子，全给了江家，那是他的全部。

    江荻却不认可陈妈妈的话：“那是妈妈以为的。从我这里来说，是哥哥把我带回家的，他一直是怎么疼我的，刚才我指挥他做事，妈妈一清二楚。再有，辽东缺的不是银子，而是吃的。那个时候，真的不夸张，拿着银子都买不到口吃的。我能活下来，是江、郭两家长辈从自己嘴里抠出来的口粮。”

    顾籍托付妹妹，有顾籍的报恩方式；江荻对于养大自己的亲人，也有自己的方式。

    陈妈妈听了这话，无法反驳之际，说了另外一事：“大奶奶明明聪慧得紧，却放任董氏在沂水的陆家作威作福，又怎么说呢？”

    江荻就道：“妈妈说我聪慧，那我就认一回。我都‘聪慧’了，以儿媳妇的身份，同公公的妾侍计较个什么劲？掌家权吗？他们是我的家人吗？我不觉得是。再说了，那董氏还算有脑子，她的作威作福也有限，我干嘛做那恶人？现在这样，董氏惧我，公公敬我，婆婆喜欢我，不是更好？”

    陈妈妈彻底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顾家只教了她规矩，教了她本领，教得她具体做事的方法，却不能把她那笨笨的脑壳打开，换个聪明的放进去。归根结底，她所学的，不过是皮毛罢了。

    经过这一番解说，陈妈妈对江荻是彻底敬重，犹如当年面对江荻祖母的那般。待江荻说完，她起身行礼，并道：“大奶奶说的是，老奴浅薄了。”

    以奴自称。

    江荻想着自己要做的事，默认了她认主一事。

    厨娘忙活晚饭的时候，江荻嘱咐了句“做些卤肉之类的熟食”，便继续和陈妈妈忙活月饼了。主仆两个一直忙活到一更天，才做好了十二种月饼，每样二十块左右。拿月饼匣子，各装了一部分，再打包成一个大包袱。除了和月饼，另有厨娘准备好的卤肉、煎饼，陈妈妈拎上，陪江荻去见天恩和四位百户。

    陈妈妈拿着煎饼和四位讲解的时候，江荻和天恩说话。

    江荻问天恩：“你得了富贵，不得自由，是不是很不开心？”

    说中了天恩的心思。

    一直这么想的天恩，想要个倾诉的对象不假。但是当着四位百户的面，他绝不敢承认。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，指了指一墙之隔的外头。

    江荻会意，道：“放心，我说的话，他们听不见，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天恩睁大了眼，满眼不可思议。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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