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初一清早，米娘子早早过来，催着陆通两个回门。陆通从已经快空的钱罐子里，将剩下的钱全部摸了出来，虚扶着江荻，与米娘子告别。

    江荻从前出门，都是带着藩篱的。这会儿，却是一块花布绕头一圈，将脸包得严严实实地，只剩一双眼漏在外头，活脱脱一个村姑样。才装扮好的时候，江荻自家借着水缸，瞧得分明，笑了个前合后仰。这会儿出了门，却和别人家妇人又是一般模样了，倒不显得怪异。

    不显怪异，那是江荻自己觉得的。旁人，尤其是陆通，只从她那含笑的眸子，便知她和别个不同。

    见江荻两只眼睛灵动地转着，东瞧瞧西望望的，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，陆通便低声同她说起夏家庄：“夏家庄比西赵小许多，统共不到百户人家。庄子里两大姓，夏自然是最多的，其次便是米家。大家都住在半坡上，坡下那些平地就是全村的耕地了。地少，打猎又不稳当，整个庄子没几家富户。”

    夫妻两个一个说一个听，遇着相熟的相邻，陆通温顺地同大家打招呼，只叫江荻微微作福，并不叫她开口。

    陆通那里同人解释：“我媳妇病未好利索，还不能开口说话。”

    事实上，江荻喝了两日新药，嗓子已没那么疼了，开口说话是没问题的。只这几日，她和陆通靠着“写”话写惯了，陆通又觉得她娇得紧，便不叫她说话。江荻乐得有人宠，便由着他管着了。

    且说村民听了陆通的话，不少人心思活络起来。

    一个庄子就那么大，又这么多天了，所有人都知道陆通给人家小娘子冲喜，背后笑他的不知道有多少。这会儿见着监生这闺女，身量高挑的姑娘，又是那样一双眼睛，凡是见着的又有些酸了，有那脸皮厚的，还说上一句：“小娘子到是个好模样。”

    结果，那人一句话未说话，便叫身旁的人拉住了。

    同伴小声提醒：“这可是江监生家的闺女，人家又有个正经的秀才哥哥，犯不上为这点不顺，惹了不拿刀比拿刀还狠的人。”

    那人醒悟过来，连忙赔罪。

    陆通见他赔罪，只得将气收了回去，道了句“还要赶路”，便又半扶着江荻，继续前行。

    这一次，他将人虚护在怀里，直到出了庄子。

    六月里，田间黄豆、高粱长得极好，绿油油的，霎是可爱，江荻一路都是笑呵呵的，很开心的模样。陆通吃不准她是因为回娘家高兴，还是因着这些常见的景儿。

    夏家庄到西赵是十里地，要穿过三个村子。

    其他村落是不知道这两口子底细的，只当小两口串门去。有那好奇的，还会问一句：“那后生长得不错，谁家孩子啊？”

    “怕不是咱们村的。”

    这样的讨论声入耳，大家只有好奇，没有恶意，江荻听了，脸上笑意更大了。在陆通没注意的时候，开了口：“这些人有趣得紧。”

    声音还有些沙哑，却是欢快无疑。

    她高兴，陆通便高兴，却还要嘱咐一句：“再忍两日，待你嗓子都好了，再说话不迟。”

    江荻低声应了。

    二人一大早出发，半晌才到西赵。江荻却是个不认识自家的人，还是陆通熟稔些，先领她去杂货店，打了二斤散酒、买了二两便宜的银杏茶叶，两样十个钱一份的粗劣糕点，充作回门礼。待出了杂货店，陆通一脸惭愧地说：“婚事匆忙，我手里又没存钱，一时半刻借不到银钱，委屈你了。”

    江荻是给嫂子准备过回门礼的人，也知道这样的礼太过减薄。

    不过，陆通说的也是实情，且叫陆通这样一个人承认这样的事，江荻那股子心疼他的气又上来了，顾不得嗓子，再次开口：“不委屈，咱们实际什么样便是怎样。”

    见她护着自家，陆通原本那点子心虚，立即烟消云散，忙道：“我知道了，你嗓子还没好，咱不说话。”

    因提前说了的，江监生提前放了书童一日假，单等陆通两口子。

    早起一家人便左等右等，都没等到人。这会儿听见敲门声，不等守门的老黄头起身，陆通自己兴冲冲地去开门，人还没见着就问：“陆通，我妹妹呢--”

    “哥哥，你马上当爹了，持重些。”

    “阿荻你嗓子还没好，咱不说话。”

    江荻不满的先打断了江慕的话，陆通关切的话，紧随而来。

    江慕闹了个没脸，亲自引着二人去后宅，去见江监生。

    江监生见了长女的打扮，险些喷出茶来，直到江荻把头巾摘下，那口气这才缓过来。见闺女气色不如从前，却比出嫁当日好了不知多少倍，那脸上的笑意，便肉眼可见的放大，指着家人与陆通相见，完全主导着全场。对那堆简薄的回门礼，一个字都没提。

    不仅没提，江监生还连声吩咐填房周氏准备饭菜：“再取些好酒，我和女婿晌午喝个痛快。哦，你先扶阿荻回她屋子歇息，再给她弄口子吃的。蛋羹是必须的，再熬点儿粳米粥，放些软烂的肉丁，她爱吃咸的粥。”

    很是欢喜的模样。

    陆通却想着，这些都是陆家没有的，便拿眼去看江荻。这一看，看出点猫腻。他家阿荻，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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